Sunday, August 25, 2013

魔法师来到伤心小镇。

──这只是深夜里飘来了一段似曾相识的旋律──

伤心小镇不是一个小镇,它是一个国家。

这个国家国土面积有一个马戏团那么大,国民是88个小孩,还有4位史官,和一位国王。

事实上还有5位成年人生活在这个国家。只不过他们像所有守法勤劳的公民一样,遵照着古老的传统劳作着,完全忘记了国家和国王的存在。

国王是一位漂亮的青年。只是他常常拉长了那张漂亮的脸儿,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孩说:

某某,让我们一起品尝一下忧愁的滋味吧。

孩子们并不迁就他,嘻嘻哈哈的笑着挣脱了他的手,又笑笑闹闹的向人多的地方跑去了。

国王也只能叹一口气。说到底,如果没有这位终年叹气的国王,伤心小镇就会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了国家了。

史官们每天忙忙碌碌的,记录着国家发生的有趣事件:

十三月五日,太阳比平常迟了一刻钟升起来;
十三月八十七日,马戏团来了,国民不得不出境巡游,以示欢迎;
七月四十四日,月亮又一次完成了米卢库仑变幻,变幻后的月亮活像一盆快要滴落下来的奶油。


其中值得一提一件大事,是老诗人的到来。

老诗人来到伤心小镇的时候正是最美的秋天。国王亲自迎接了他,向他奉上最甜的蜂蜜酒。
[那位送酒来的成年人恍恍惚惚的给国王鞠了一个躬,又像梦游一样的走了]

国王很高兴,他终于在诗人的吟哦中,心满意足的拉长了脸达7分钟之久,然后如愿以偿的流下了眼泪。

孩子们快要乐疯了。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这么奇怪的说话和韵律,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国王这么安静和满意的呆在一旁。他们推推攘攘,交头接耳,突然一起把老诗人抛上天空,大声喊着“乌拉!”

老诗人激动得脸都红了。

但他毕竟是太老了,从空中落下的感觉让他很不适意。他留在伤心小镇养病,长达一年三个月之久,久到连成年人都知道,有一位远方来的客人生病了。

孩子们很伤心。他们跑到国境之北的山上,采来了神奇的草药乱七八糟的敷在老诗人的身上。可是他们永远都闹哄哄的挤在老诗人的身边。有的不小心拉断了老诗人的胡子,有的站不稳就一屁股坐在老诗人的身上。

然后老诗人就死了。孩子们也不知道老诗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因为史官只记来者。

只是诗人临死前的呓语,被孩子们一知半解的编成了半通不通的歌儿,漫山遍野的唱着:

“我们不会在吃下一只青蛙之前长大,
长长的异乡人会把我们带到没有风的地方。”

又有一天,史官记下的内容是:

二十一月二十一日,魔法师来了。

那是伤心小镇最热的一天,连顶顶调皮的孩子都只是趴在窗子上朝着他们常去玩耍的小山丘上看着,这时候他看到了魔法师。

魔法师──真够奇怪的,在这么热的天仍然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和礼帽,一丝不苟的戴着眼镜,干净得像个医生。
[顶顶调皮的孩子想,我们可不喜欢医生。]
──只不过,魔法师的影子特别的肥大,连同着他一身黑色的衣服,好像要溶化在那深深的墨黑之中。

他也看到了那个顶顶调皮的孩子,向他挥了挥手,突然,盛夏独有的那种白晃晃的光消失了,孩子看到远处的苹果树叶辉煌庄严的绿色光泽。

所有的孩子都感觉到了奇妙之处。所有的色彩、声响,都特别的鲜明。甚至那位拉长了脸,面色失望的国王,都不得不暗地承认这一刻的忧愁特别的浓郁怡人。

他突然想起了某种古老的知识,站起来说:“这是魔法呀!”

然后史官们才知道,原来这次来的,是魔法师。

孩子们不那么喜欢魔法师。虽然他也远远的朝他们扮鬼脸,但却从来不走到离他们超过十米的地方。[大概那身黑色的衣服很容易被弄脏吧,孩子们这么想。]国王也不那么喜欢魔法师,他彬彬有礼的拒绝他的谈话邀请,只是在王宫中念了几句咒语,确保国王的宁静与忧伤。

大家只是心满意足的享受着魔法的愉悦。

那位来自远方的魔法师永远只是在国境线上踱步。晚上则和史官们一起居住在伤心小镇最幽深隐秘的某处。史官们不清楚他究竟是如何向国王请求了特许状,反正,都是魔法。

但史官们却知道一个甚至魔法师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他会说梦话。

或许魔法和那些古老的记载发生的共振,魔法师常常在入睡后开口说话。只是那些内容毫无同一性,有时候是个成年女人的声音,有时候却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只是史官是不可以说话的。对于那些不会记下的内容,他们只是默默的藏在心里,然后带进坟墓。据说,这是史官的天职。[只是在伤心小镇,不知怎么的,“一代”漫长得要命。]

在湿漉漉的群星重新出现的那一天,国王突然想起了以前那寡淡的忧愁。他抓住一个孩子的胳膊:某某,我们如何能够让魔法停留呢?

孩子狡猾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大叫着:搭一个棚子,搭一个棚子。

国王皱紧了眉头还在思考的时候,孩子已经溜了出去,并且还在大叫:搭一个棚子,搭一个棚子。

孩子们欢天喜地的结队出游,往自己衣襟做成的小口袋里扔着小木片,小石头,口里还唱着含含糊糊的歌儿:

“我们不会在吃下一只青蛙之前长大,
长长的异乡人会把我们带到没有风的地方。”

摇摇晃晃的凉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搭建了起来,只有魔法师知道,那是一个屏蔽魔法的特异凉棚。

国王站在窗口远远的望着,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

凉棚很快就覆盖了整个国家,那位顶顶调皮的孩子爬到最高最高的柱子上钉上了一朵铁铸的花儿,隐隐约约看到魔法师向着他鞠了一躬。

然后就消失在那一滩墨黑之中。

从此伤心小镇上再也没有人见过魔法师。不管国王发多少脾气,拉住多少调皮孩子的胳膊,他都无法找到那种浓郁怡人的忧愁了。

连续十五天的风雨把孩子们搭的凉棚吹了个七零八落,他们用散落的小木片小石子互相打闹,那朵铁铸的花儿打破了一个小孩的头。

史官只记来者。

成年人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