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December 15, 2013

给我一个回不去的家。



“给我一个回不去的家
  一个远远的记忆叫从前”
──余光中,“民歌手” 


大概我们这代人正处在这样的分界线上,既经历过在各种表格上填写“籍贯”,也遇到过填写“出生地”。

我从来都是很心虚地在籍贯一栏填上一个“遂宁”。因为对于家族历史这件事,我向来不太瞭然──也不曾想过弄明白。籍贯啊老家啊什么的,好像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问号,随便应一下就好。进大学以后,曾经有外地人试图通过我弄明白四川的亲属称谓系统,最后失望而归,还自解谓:“大概你们四川人不太在乎这个,比较像外国人。”然后下铺的小Beau吐槽我:“是你比较像外国人吧!”

好吧!

────我是尽力告别自我的分界线────

在遂宁的现代历史上,1958年是个比较重要的时间。在防区制时代之后,作为专员公署所在地,遂宁一直保持下辖九县的建制。1958年,遂宁专区被撤销,遂宁之名改归遂宁县。而这一年发生的大事是:宝成铁路通车。

对于向以“蜀道难”闻名的四川,不少地区的兴衰都常常为交通线路的改变左右。宝成铁路通车以后成为了向北出川的首选,而遂宁的交通更多连结在南。作为一个在杨森时代就拥有了机场的城市,遂宁在交通便利上的优势因此大大减弱。

查看百科的时候了解到,自民国初年即开始的铁路设计,曾经计划过大同-成都、天水-略阳-成都的路线。不知道在哪个平行空间中,这些铁路制造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的。

说来,我家也不太有“痛说革命家史”的传统。关于早年在遂宁的故事,除了做学生时在涪江女中的骄傲之外,奶奶很少提起。偶尔也只是说,那时候遂宁就有电厂、机场,俨然是个大城市。她小时候曾经带上我去亲戚家玩;我一直以为那是“回老家”──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广元的亲戚家。在三十岁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对我的自我认同会产生怎样的冲击呢。(笑)

──可是如果没有这些背景,任何地方都也只是“另一处”而已。事实上确实是。现在尤其是。他们都太像,太难分辨。而我也只是照例路过,照例拍一些好看的照片。如此而已。

────我是回到惯例看图说话的分界线────

  • 涪江
自岷山流下,涪江在经过遂宁后即进入重庆,最后汇入嘉陵江。

在原有河堤之外,大约2009年前后河道滩涂建成了湿地公园,风景颇可一观。

    

沿着步道能看到不少属于秋天的植物。

芦苇。这好像是真的芦苇,而不是更常见的芒草。郑玄说他们经过白露凝霜才会变成黄色。

  

水竹芋,又名再力花。详细介绍请见叶子的文章


阳光下的狗尾草。


第二天早上起來,在典型的阴沉天气下,看到了一个更朴实──虽然并不“自然”的涪江。

  • 广德寺
广德寺号称皇家禅林,曾受受唐、宋、明朝十一次敕封。山门外即可见到“敕赐广德禅寺”坊。


山门细节-正面


山门细节-背面。


“广德寺开山克幽禅师,相传为观音大士化身也。”终宋一朝,其显灵事件屡有记载;成为著名的观音道场。明朝中后期当地更形成了一年三会的观音庙会。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听说有人真的会把骨灰放在寺庙。那间小屋阴暗潮湿,写着那句著名的“浮生如梦谁非寄”。

豆瓣有个小组叫“孤寡人士中老年送医收尸互助”。前段时间网上传播的一贴名为“那些死了××年才被发现的人”(不贴链接了刚才又把自己吓了一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虽然组内大部分都是笑笑闹闹的少年,但是…好吧,“到处能安即是家”。

  • 龙凤古镇
中国现在,各地古镇真是层出不穷。而我偏偏对类似的卖点缺乏抵抗力,总忍不住一去。还好,大部分总还有些可看。只不过,所谓古镇,有些是宗族聚居的村落,有的则是通商的市镇。原来此地名为“龙凤场”;蜀语所谓“赶场”,正是施坚雅在书中详细描述过的场面。再远一点,曾经有上上一辈人工作过的龙凤水电站,曾经被作为五十年代土洋结合农村电气化的典范,与不远处的另一处小白塔水电站,被中国国际电台向外以数十种语言广播。

总的来说龙凤场不算一个成熟的古镇;仍然是一堆仿古建筑的堆砌。虽然这真的是一个有大户,有街道的“场”,可是一个地点如何要被打造成一个“景点”呢──尤其是一个“原生态”和以“古”为卖点的景点;这还真是一件有趣的事。



贵州有道小吃叫“恋爱豆腐”,四川有道小吃叫“伤心凉粉”;我曾经笑谓二者很登对。而泼妇凉粉嘛…其实四川小吃,你懂的,我猜都只是说麻辣而已。(尤其前者)


不少当地人仍然在茶馆悠哉悠哉的坐着。我隔得很远很远,充满负罪感的抓了几张。



这是哪里呢?哪里都像。我们有了相同的城市,我们又有了相同的“古镇”。更可笑的则是我这样的游客,明知道一样却仍然都想走去看看。

惑矣惑矣。


该寺始建于北宋,寺名来自宋英宗赵曙敕赐,意即佛中之圣,梵中之宝。其中,大雄殿内的壁画,作于明代;民国时期经过《东方杂志》的报道,又入于《中国绘画史》等著作,被誉为堪与敦煌比肩的东方仙画。不过该寺所在僻静,出遂宁市区以后,须在蓬溪下高速路,在狭窄泥泞的乡间公路行上一段。



寺院清静到寥落,那天也只得我们这一批游客。看守的人摸出钥匙,说,你们自己打开大雄殿的门吧,不要拍照就好。
壁画名曰《西方境》,共计104平方米。取材《大阿罗汉难提密多罗所说法住记》等梵典;图片在网络上也不难找到。从墙壁末端隐约可见题词来看,民国时期来玩赏的人也颇不少。



夏末,很多的绿色。




  • 最后
每年回家,每年也照例的在熟悉和不熟悉的亲朋好友中听到一些故事。比如,某家人兄弟姐妹数人,都曾经被“招工”去了异地的工厂。到了退休的年龄,与想象中围绕着国营工厂建立起来的新城不同,那些工厂大都经历着新的转变甚至破产。他们也最终一一回到了自己儿时居住的地方,以似曾相识的方式实践着“解甲归田”的传统。

有很多转变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和令人错愕的节奏进行,这只是随手一记;以及用来看看现实(21世纪了哦!)与那些科幻小说到底有多大差别。

未来,也是不行不至,渐行渐远。举步即成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