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September 20, 2014

6. Kilimanjaro Climbing: Day 4, Kibo

前情:5. Kilimanjaro Climbing: 3rd Day to Zebra Rocks and more

…我在大约零点以后醒来。营地已经几乎安静了下来,隐隐能感觉到逐渐变冷的夜间空气。整个下午的不安和不适好像也慢慢消失,而我此刻只是想要出去──嘘嘘。

要知道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住在一个没办法锁门的小木屋,洗手间也绝难用舒适甚至清洁来形容,这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但是有的念头一旦出现就是没办法打消的;更何况,我突然就是在睡袋里面待不住,一心只想去进行一场小小的探险。

戴好头灯,拿上钥匙(没错我索性把门锁上了),我小心地走了出来;再次确认了一下我们的房号。下一秒我就被整个星空惊呆了。我仍然没有做好功课,不知道离赤道如此近的南半球星空究竟有什么值得看的──不用,那一刻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整个营地安静而呼吸平缓,整个星空璀璨地在我头顶展开,高山凛冽地夜间空气包裹住了我,我只需要仰起头,张开嘴:啊…

薄薄的雾气已经开始在山间弥漫,但是所有的公共设施都不难找到。洗手间的灯光仍然明亮,我慢慢悠悠地解决了问题,望着那个仍然亮着灯的、用作公共食堂的大房间──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守夜人,看看是不是还有人在狂欢、或者低语,或者只是一个睡眼惺忪的老人,又或者那只是让夜行者安心、让邪灵退散的一盏灯。说来奇怪,虽然我看过无数本低俗、神经兮兮的恐怖小说,常常脑补各种细节把自己吓到半死,每当这种时候我却总觉得灯光下的一定是安静美好的东西。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要知道整整一屋的人都被我反锁着,我不应该在外面逗留得太久,不应该太过好奇心旺盛。我大口呼吸了几下夜间空气,然后轻手轻脚地摸回了我们的小屋。

──某些地方,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某些地方,对你来说是有着特殊的意义的。在那些奇奇怪怪的经历与奇遇中,半夜独行(哪怕只是去厕所)大概算是其中之一。回头想想,那大概是我犯下的第一个错误。

第二天我照样早起。因为云层比较厚这一天的日出无甚可观,但是我却欢欣雀跃于我完全没有头痛、没有发热,一切正常,身轻如燕。今天可是要冲击最后一个营地:Kibo huts。吃过早饭,打包行李。Enock照例问我感觉怎么样,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feel great!是真的觉得好极了──就好像昨天晚上我和Horombo达成了一笔秘密交易。出发的时间是9点,好像整个Horombo都在整装待发呢。


这段路程的开始,和昨天去斑马岩的道路相似。只是在那个去向Mawenzi的岔路口,我们要继续向北走了。一路上的景致也与昨天仿佛,仍然是沿路巨大的千里光,构成着半山的超现实主义画面。


这一张贴出来以后被嘲笑作阳具崇拜,好吧…



这一天的阳光很烈,一路上植被低矮,还好太阳都在我们的斜后方。涉过这条小溪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下。


这时候Kibo已经清晰的呈现在我们面前,近处的岩石上有亮橙色的苔藓,然后,好像没有什么比它更高大了。我们今天只是要走完这一段路,扎营,然后就是登顶了。


9点的时候,我们到达了最后的水源地。没有想到稍早时候我无意间摄下的小溪,竟然通向了如此重要的地方。


为时尚早,我们只是在这里稍作停留。Enock提醒我们,抹一层防晒霜吧,你们看上去抹得不够啊。经他提醒我才发现,很多登山者是直接把防晒乳液涂在脸上,并不抹散,看上去白白绿绿一坨坨,煞是吓人。

Last water point的意思就是说,至此以上就没有水了。挑夫要从这里出发,把饮用水用塑料桶装好,一路挑到Kibo huts。所以,虽然节约用水是一个到处适用的提示,但是在Kibo Huts,请特别节约用水。

他前方的山峰,是Mawenzi。


这时候刚出发一个小时,事实上看起来,应该更像是为下行的登山者准备的休息地;不过我们仍然稍作休整。以及,照了很多合影。事后想来,说真的,在能够看到雪山顶峰的时候拍照总是正确的,因为真正登顶的时候,风景、心情和状态都会大有不同。要我说,我还是很爱这几张我们在厕所(没错)附近拍的照!


这条路直直地通向Kibo;虽然Porter和登山者都走这条路,但因为视野开阔,似乎都感觉不到周围有什么人。被白雪覆盖的Kibo,吸引着所有人(不包括我)的注意。常常看到有人把攀登乞力马扎罗山描述为“朝圣”;如果真的要说朝圣,这一段路,是最有“朝圣感”的。


这一片区域,正是两座山峰之间的马鞍形地带(saddle area)。Lonely Planet将这段路形容为“月球般荒芜”。无论是前方的Kibo,还是回头去看那不断远离的Mawenzi,那种无与伦比的开阔感,都只是让人觉得惊叹而已。只不过这个形容让我总觉得托勒密所谓的月亮山,应该是乞力马扎罗才对──虽然它似乎应该是乌干达的鲁文佐山。





再说,实际上也没有那么荒芜嘛。就是因为那个形容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我一路都在打望路上的植物。这时可见的植被,当然与第一天的热带雨林别若天渊,但即使是在这一片奶浆草消失之后,everlasting的菊科植物仍然时时可见;虽然色泽上已经稍有变化。我常常指着他们向Enock确认:

这是Everlasting flower吗?

以至于他开始嘲笑我:你只记得这一种花了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反驳一下LP的比喻。


大概是因为这一段路实在太过漫长,沿路开始零星出现各式字母、拼图。我饶有兴致地试着去解读这些前人留下的信息。那是一大片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土地。我默默地走着,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永恒”这两个字的诱惑,对向导们说:等一下吧,我也想写一个我的名字!

很可能是上个世纪最伟大的巫师汤姆·马沃罗·里德尔(Tom Marvolo Riddle, 1926-1998)曾经说过,如果能够把自己的灵魂分解成数个安全的碎片,就能够实现永生。那些心碎的人有福了。
那时候和大家一起兴高采烈地搬动着石头,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海拔四千以上的我,浑然不觉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一个地方的危险性和重要性。现在,回头想想,那大概是我犯下的第二个错误。

几个月之后Mtey发给我一张照片,我打开一看,赫然是我的名字。啊!这大概是我最接近永恒的一种存在方式了。


然后我一路上继续和人聊天,完全没有考虑到“保存体力”一说。12点半的时候我们到达了午餐地点。向导们照例在跟我们打过招呼之后找了块地方躲起来休息,我坐在仍然像模像样的餐桌上胃口全无,只觉得被太阳晒得很苦恼。我也在背后的大石头下找了个背阴的地方,却发现荫凉处的温度陡然降低,我只能愁眉苦脸的嚼着午餐。另外一个登山的姑娘也和我一样龇牙咧嘴地靠着石头坐下,他们的向导笑嘻嘻地帮她按摩脖子和手臂。

看,这就是为什么有经验的登山者需要“保存体力”!

接下来大概一个半小时我已经不记得是怎么渡过的了。后来看过很多人的游记,有人怀着朝圣的心情(比如有人看到某位壮汉扛着一面苏联──没错苏联的国旗),也有人在思考着人生的意义这种重大的问题。我只觉得蹲下拍照再站起来好像有点费劲了,顺便胡思乱想着关于魂器与灵魂分割的可能性。

就这样,背后的Mawenzi越来越远了,而Kibo的面目逐渐出来。




终于看到这个木牌了!我已经感觉到了明显的高原反应──啊,非常奇妙!其他一切都还好,只是感觉整个脑袋拼命地膨胀。我甚至都怀疑我的头是不是已经成为了蘑菇形状。为了让它保持原状,我只能用头巾绑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和心情在这里照了一张到此一游照。

(别找了,人已经走了)


Kibo Huts仅作为准备登顶的最后大本营,也没有水,所以一切设施从简。登山者都住在一排大房子里,一件房子里六个上下铺。虽然这时候才不过三点,但仍然有不少登山者已经在睡觉了,积攒体力以准备半夜登顶。Waiter照例为我们准备了下午茶。我捧着那想象中仍然在膨胀的头,对他说:

我可不可以拿到外面去吃啊?

──阳光不是可以抑制蘑菇的生长吗?

所以我终于有一次如愿以偿地阳光下午茶。身处4000的高度,我们的Waiter不允许我喝咖啡;于是我严格按照乞力马扎罗歌里的指示,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的可可和茶。这时候营地中的大部分有经验的登山者都在休息了,只有Enock和Mtey陪我晒着午后暖暖的太阳聊天。坦桑尼亚到底是个怎样的国家、怎样的民族,大概是从这次聊天我才开始略略有了一些认识。──也要感谢他们的耐心和宽容,面对着一个陌生人的种种好奇与无礼。

等我感到自己喝到已经全身通泰我们才告别。捧着杯子回到房间,仍然觉得毫无睡意。于是我又拿着相机四处晃荡,看看Kibo Huts的样子。很少的人,很多的云逐渐拥挤在山顶,远处的Mawenzi若隐若显。



最终我还是躺回到大石头房子的木头床上,看着各个旅行者留下的涂鸦,英语的、日语的、看起来像是德语的,好像还有一个香港的登山者。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不久又醒来。整个房间除了我们之外,似乎是一个来自德国的登山团队,装备精良,身体强壮。我的头好像恢复原状了,但是看着他们我还是怀疑,我能登上山峰吗?

六点照例晚餐。Waiter苦口婆心地劝我们多吃一点:多吃一点就是一份体力啊!但是我还是胃口缺乏。餐厅里的人们都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看起来已经快不行的男人,对着他们的向导表示,我是陪着我丈夫来的,如果他不能登上去,那我们就一起下山。另外一家人老老少少差不多十口人,小孩子们都穿着冲锋衣很乖地吃饭。Encok使劲给我打气:你一定可以爬上去的,要对自己有信心;在kibo还没有出现高山反应就说明你strong enough!──啊,第一次觉得要强壮才好啊!


心事重重地躺回到床上。营地里所有的人都在努力的入睡,没有人聊天,没有人谈话。在不少人看来,连日跋涉,仅为凌晨的登顶,心情未免紧张。而我的紧张仍然是三心二意:登不上也没关系吧,反正会有人陪着我下来的,但是什么时候才知道应该放弃了呢,啊……我听着屋内隐隐传来的鼾声,这简直是我经历过的最长的一个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