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September 4, 2019

鹤岗一日不完全游记。


三个傻子上古莲,两个要走,一个要留。
两个傻子去加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一个傻子到鹤北,无路可走,慌得一逼。


加格达奇火车站和小姑娘分手,她说,你上鹤岗干嘛?“天南的海北的,黑龙江鹤岗的”;你在火车上没听过这句吆喝吗?我大笑。

(另外一个问法是:去鹤岗买房子吗?)

凌晨五点,加区开出的加班车,冻得哆哆嗦嗦,车厢里空空荡荡,穿上全部衣服才睡着。嫩江上车的乘客居然穿着短裤,令人诧异。到了齐齐哈尔,车上开风扇、卖雪糕;真是南方了。

在海拉尔就听黑龙江过去的出租车司机说今年发大水,快到哈尔滨时终于看到了。一片片淹没在江水里的玉米和大豆。这些很多人都是不知道的。就像呼盟的春天那场从蒙古烧过来的大火,很多人也是不知道的。

哈尔滨也真是个大城市。哈站北广场到南广场是要坐摆渡车的。另一个发现是遍地都是叫“仓买”的小型食杂店,直觉猜测是日殖遗留,查了一下实际上是上个世纪90年代才开始流行的说法。

哈尔滨至鹤北站的夜车。费劲爬上铺的时候旁边中铺的小哥默默打开了手机背面的手电筒。陌生人的善意总是让人想哭。

鹤北站是这一路上的第四个终点。莫尔道嘎、满归、古莲、鹤北。四个站都是线路终点,真正的穷途末路。对于结局这种东西有所执念的人而言,这可算是一场真正的治愈之旅。

下车才发现身份证和车票都不翼而飞;还好这是终点站。已经光着膀子吃早饭的列车员最后在边座旁的夹层里帮我摸了出来,还一起送我下车。回头挥手道别的时候很想给他们合个影,可惜没有。出站时人已经走光了,车站也正在关门。和许多小站一样,鹤北站只按照几班来去车的时间开门。查了一下Map发现客运站在2.7km以外,还算可达范围。

站外是一条荒无人烟的路。路过了“鹤北学校”,居然校名都已脱落,里面的儿童雕像长了青苔,有些惊悚。门口守着一老妪一大狗,很想进去看看,怂,犹犹豫豫就走出去一公里有余了。学校对面是旧的镇政府,也只剩下门牌上怀旧气息浓厚的美术字。完全可以想见这个林业小镇曾经与火车站的密切关系。路上看到鹤北旅游的卖点是:亚洲(?)单体面积最大的原始红松林。

走了好些类似的镇子逐渐也摸出门道。只要走上主路,自然能看到一系列单位:林业局、政府、税务、公安,以及邮电局。街道很宽,人行道与车行道之间还有宽阔的绿化带,设计比大部分城市合理多了。很八十年代前期静谧规整的苏式美学。只是少人,乏烟火气。

(其实走出火车站的路口就可以等到去萝北县的班车,早上约8:30到达;下午另有一班。客运站另有去佳木斯及附近林场、农场的班车。包括大家都很想去的桦南。)

早上坐班车的人很少。八点去佳木斯,几乎是空车。车站的人闲聊:夏天过了,人会越来越少的。去萝北县的班车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位恍兮惚兮的大姐,上车就在打电话:你到客运站来接我;对,现在就出门,很快就到了吧?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呀,大概是到客运站吧。(旁边的人提醒她:萝北县客运站)对,萝北县客运站。我这就是个小巴,哪里发车?我也不知道哪里发车呀。(旁边的人再提醒她:鹤北发的车)挂了电话,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问:你是来旅游的吗?

到了萝北县,看惯了林业局已经变成了森林和草原局,虽然根本没有发现草原在哪里。很多地方都贴着打黑标语,甚至还有大幅悬赏通告,令人很怀疑到底是有多黑。或许因为有口岸,公安局超出常规的大。主干道凤翔大道正在铺装路面,乌烟瘴气得好像遇上了沙尘暴,行人都蒙着口罩或者纱巾。在镇子上呆久了,有两三条街的县城已经有点让人发晕了。导航去邮局,语音提示turn to Yuhong road. 余虹路?不是,是育红路。


路上种着花楸树,算是这个边境县的风情。不由得哼起了“当那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

邮局附近是个文化中心,就是一个小公园的规模。消磨时间的年轻人不比老年人少。在一个凉亭歇脚,拿出相机扫视人群。一个经验:只要你看起来足够古怪但却无害,周围的人也就见怪不怪了。一群打牌的年轻人表情丰富,按下快门的时候很担心会听到经典的东北话语录:“你瞅啥”;但并没有。

多日在外,不知魏晋,看到周边赶集的人才明白是周末。从海拉尔开始看到的各种蘑菇也再次得见。如果不是单枪匹马,真想扛一袋蘑菇回去。新鲜的油豆角也十分诱人。另一种有意思的土特产标牌是“林蛙江鱼”。但是江在哪里呢?决定吃个午饭去界江。

去界江景区(名山岛)的公交车在那条乌烟瘴气的主干道上(凤翔广场),29路,五块钱。如果不到鹤北和萝北县,可以从鹤岗火车站直接坐车。路上经过大片稻田,有永久基本农田保护区及观景台。路上意识到,距离G332的起点已经很近,后来才发现:1、0公里就是从萝北口岸开始的,可惜公交+步行的方式实在不利于寻找公路里程碑,非常遗憾(当然从一路所见新国道的尿性来看也不能算十分遗憾);2、这条东北地区加稠线完美诠释了我这次的基本路线。萝北口岸-加格达奇-牙克石-根河-海拉尔,终点则是在额布都格口岸。

司机建议我们在名山镇下车,再沿江走去名山岛终点站坐回程车,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下车就有一片写着文革标语的老房子,且界碑就在镇政府不远处。可惜镇上邮局刚好在景区的反方向,回程才发现完美错过;又是个遗憾。如果对邮戳有执念的同学可以留意。

日头正烈,江风凉爽。江水碧蓝,江边还是花楸树,长焦镜头可以清楚看到几个对岸比罗比詹犹他州的房屋。大喇叭里居然在放许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这可是国界。

一路路过口岸、边贸城,到景区门口已经不打算进去(其实就是上岛;岛上另有一个博物馆)。拿着手机找人扫码借零钱回县城;一对开车来的情侣凑了四块钱给我坚决不扫码,说快去赶车吧。

回到萝北县,下车处就是一家书店:“一个书店,温暖一座城市”。毫不犹豫就钻了进去,触目可见《三体》。正值开学,书店严阵以待:“三年级的”;“五年级的”;各自有对应的习题与推荐读物。文具也非常齐全,虽然都是国货,也有很多不错的内容。比如这个笔盒:生而独立。

但县城真正的新华书店,一楼空空荡荡,根本没敢上去;另有一栋楼下写着“楼顶落冰雪,请勿靠近”。其实是热得像南方,只想吃点水果。在一家水果店买了两个大桃,借了一把削皮的弯刀,坐在水果店门口的地上,当街削来就吃。对了就是那条乌烟瘴气的凤翔大道。但桃子并不好吃。看到当地人多在买一种小的苹果。

回程选择了去宝泉岭车站上车,这次是到了垦区,路过了北方共青城。却忽略了这也是个小站,晚上营业时间18:40才开始,下午站内冷冷清清,有人就在站外台阶上坐着打发时间。最值得一记的是厕所在出站左转的田里,种的是豆角。但站内居然有一个Wi-Fi名称是It's my life. 不知道是一位怎样的铁道工作者。

一念之差,在垦区大而无当的主干道上走了两公里才总算看到了人间烟火;这也才知道火车站旁边几个可疑的休息吃饭小店绝非虚设。每次背包出行就强迫症一般尽量选择公共交通,但再回火车站并没有公交车(可以坐到不远处的客运站),加上天色已晚,还是拦了一辆出租车(5块钱)。借着7点钟的夜色冒充了返校的大四学生。开车的阿姨很惊讶,你这么大包小包的,父母不来送你吗?我大言不惭:都大四了。阿姨说,我姑娘也大四,在成都读书;上次坐车回来,脚都肿啦。

正赶上返校时间,车站很多去省城上学或者转车的大学生,穿着打扮大不同于白天我在县城所见;竟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小小的车站塞得满满当当,不放心的家长不停的叮嘱。旁边坐着的却是两位从南方回来奔丧的中老年女人,县城的亲戚把他们送到车站,客气一番就走了;接下来就听了一耳朵大家庭的家长里短。不小心瞟见手机上携程的短信,居然是第二天和我的一个航班。(最后发现根本就坐在同一架飞机的同一排;不过面相不善,没敢尬聊。)

难得买到一个中铺,一觉睡到呼兰。路上一直在读《呼兰河传》,可惜根本无法进入萧红在香港短期内宁静的疏离感。

另外,宝泉岭站上车的时候,能看到银河。

清晨到哈东站。另一个Fun fact:哈东站,原三棵树站,站外三条街分别是:南棵树、北棵树和桦树街。

坐116去农大。果然是一个鸟不拉屎的新校门,安静得仿佛空无一人。路过大豆研究所和番茄研究所,感觉整个人都变得可爱了起来。但奇怪的是农大的树木都没有铭牌,学生少而行色匆匆。一路走去木材街的老校门,早该想到,这又是一个旧时代的格局:校门-主楼-图书馆-邮局。涂鸦,东农星巴克,居然有咖啡馆也有茶饮店(名为“归厝”)。坐21路去民航大厦坐机场大巴。路过红旗大街,算是旅程完美终结。但正在重修的校门外阵阵恶臭,后来很怀疑整个香坊的垃圾处理系统都已经崩溃了。
but this, it wor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