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April 30, 2018

恶灵、The one、自我,与成长。


(因为出版社赠书而写的《守夜》书评,我是有多不务正业……)
大概到了很年长的时候我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生活。在此之后我建立了一系列的生活规则:

比如,在出门之前一定要先听听门外的动静,推开门,等三秒,再出去;

再比如,日落的时候关上所有的窗户;

比如,睡觉的时候把卧室的门锁上;

再比如,下午三点以后就不允许自己读任何一本斯蒂芬金的书。

没错,我们都是那种——在熄灯以后一定会用毯子包裹住双腿的人。那种不管长大多大年纪都在怀疑着黑暗中会有潜伏着某种怪物的人。

——怀疑,还是期待?

够了,写给金大人的情书可以无休无止。但我也暗暗怀疑,会把这本短篇小说集读上了两三遍的大概也都是我这样能写出一封情书来的书迷吧。

的确,这本书里也写吸血鬼、末日病毒,变异的巨型老鼠、嗜血的洗衣机。这是斯蒂芬金的天赋,他总能成功地提醒你: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肯定存在着什么东西,如果你看到他们的脸,肯定会被吓破胆的。”

还好,受到篇幅的限制,这种故事在一个个短篇小说中能够散发出来的邪恶气息终归有限。你会看到那个怪物探出了头,他正在赶来,又或者,他已经尝够了鲜血。这已经够可怕的了,但在这种恐怖攥住你之前,下一个故事已经开始。这本书更像是斯蒂芬金的素描本,一篇篇翻过,你惊诧于他无与伦比的技艺,惊讶于无数个天才的奇思妙想;但恶魔,他看起来是关在笼子里的。你安全得很。

不过,别忘记了笼子本身。会把生物关起来的东西,即使关的是怪物,是恶魔;它又怎么会是良善之辈?而当我们被笼子保护着的时候,焉知我们却不是反过来被笼子禁锢住?这并不是金着力描写的对象,因为面对它的时候我们感到的更多是无力而不仅仅是恐惧——与具有原初力量的恐惧不同,无力感是我们面对一些更大、更外在的事物时生发出来的;这些事物包括:邪教组织、官僚机构、现代工业,与资本主义(最可笑的是乔装打扮后的“肖申克的救赎”居然变成了一部资本主义个人奋斗史的电影)。它把我们团结起来,让我们变得更好、更强大,但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付出血祭换取神灵的护佑,付出爱人的小拇指(或者爱人失去小拇指的恐惧)换取自我控制。——这是个《戒烟公司》的梗,实在让人不寒而栗。总有一天,我们所建设、所追求的一切会变成我们的噩梦,那个噩梦里没有人,或者所有的人都逐渐的逝去,只剩下汽车、公路,和它们所象征的,坚固而确定的“现代”。

甚至连斯蒂芬金和大部分恐怖小说家(也包括正常人)都信任的孩子们;但一旦孩子们联合起来,形成了组织,——

全都是风 说:
通过这几年和孩子们的交流我有一个假说:孩子们本质上都是不宽容的,崇拜权威的和排斥异己的。救救孩子?孩子们会选出一个神然后以小圈子乱交的方式繁衍下去并且把外来者和异见人士当成祭品。
4月19日

(另外,在我非常喜爱的这一篇《玉米地的孩子》中,斯蒂芬金写到:“一九六四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跟宗教、玉米……以及孩子们有关系。”虽然故事发生在内布拉斯加,但我总怀疑金在想的是1964年那个著名的夏天,“密西西比之夏”。)

然而,另一些东西,在恶灵之外,在人群之外,即使只有一个念头也足够让你整夜难眠。当那位失去了两位孩子的父亲在回忆他的婚姻时他说,“避孕措施失败了。在我看来,那比意外事故还要糟糕。你知道,孩子把一个男人拖垮了。女人喜欢这样,尤其是当它们发现这个男人比他们能干时。”

这就是我最爱的金。这是人,是正常人,是每个人。但他们的脑子里会思考,会回忆,会悔恨,会恨不得一些事没有发生过。“如果我没有结婚”(因此放弃了……),“如果我没有一个孩子”(或许就可以……);把这些错误都删除,让自己的人生得以纠正过来,这是一场天天上演,不动声色的脑内谋杀。(另一篇小说中一台组装电脑实现了这个功能)

最后,很多人欣赏的那一篇温情脉脉的《梯子最后一根横档》。(我重读了不下五次,每次都还是忍不住眼泪汪汪)它是在讲亲情吗?没错,小时候的兄妹情深救了妹妹的命,长大以后她在经历了两次失败的婚姻之后最终选择了自杀。没有魔鬼、没有恐惧,什么都没有;简单,优美,而动人心魄。这真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短篇小说,但它同样非常的斯蒂芬金:你可以躲开所有的厄运和恶灵,但你爱的人与你信任的事物也将离你远去。这不是什么恐怖电影,这就是人生。

(当然这个再次发生在玉米州内布拉斯加的故事或许还有更多可以挖掘的地方;这个幸运的女孩在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参加了选美,得了奖,嫁给了一个评委,“简直像个黄色笑话,不是吗?”)

所以,上路吧。这就是成长。要小心。

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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