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February 7, 2019

不是书评。【过年我在读的张爱玲】

2009年第一次看,是在五道口的光合作用。恋爱患得患失得厉害,看三美团圆看到心惊肉跳,只觉得心虚又胆寒,恨恨地给了个三星。

后来再没有重读。偶尔在提及、念及时会去翻翻某一章,反倒是《传奇》中的好几个故事会想起来再去看看。是在节前准备回家的时候在手机上翻出来断断续续的重读,也真是非常奇特的经历。第二、三章完全像是没有读过。而在亲友的觥筹交错中看这样一种奇特与疏离的家族关系,包括近代大家族的种种;非常刺激。

【另一个点在于其中的性描写,直白干燥,全是土木之喻。十年前的我大概完全不能理解,直接选择了无视。现在才逐渐懂得其中的狠劲。声音、形状、触感,一应俱全,干燥得象撒哈拉。】 

但越读越惊异的地方在于,那种疏离感,包括张爱玲随处可见的刻薄感竟然在某一刻没有了。十年前的我恨恨地说,“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个屁的东西在”;十年后我惊异于除了那声憎笑之外,居然能有那么多我没有看到的东西。
她觉得过了童年就没有这样平安过。时间变得悠长,无穷无尽,是个金色的沙漠,浩浩荡荡一无所有,只有暸亮的音乐,过去未来重门洞开,永生大概只能是这样。这一段时间与生命里无论什么别的事都不一样,因此与任何别的事都不相干。她不过陪他多走一段路。在金色梦的河上划船,随时可以上岸。
这段话反复选择复制了好多次,值得全部摘录。我不关心文学,我更关心历史与记忆。倒放电影的好处在于,当你知道了结局如何,看到了各种丑陋不堪的后来的事,你无法想象这个“金色梦”如何不惹尘埃,是被保存在哪里,又如何能如此坦然地表达出来。十年后的我想不到。这个东西变成了最大的惊异。

【当一个人不至于蠢到看不到这种种的想象,真与伪根本不是一个问题,问题在于这种想象是如何开始与维持的。】

而当我说历史的时候,我关心的是自我认同,关心一个人怎么面对自己的过去;或者说,自我是一种时间的存在。张爱玲还真是他妈的心如明镜。照见全部、反映全部。不仅仅是去他妈的爱情和爱情的真相或者虚妄。而是全部。全部的他、他人、自己。这不是“亦是好的”,这是真正的皆大欢喜。照见最直白的生理反应,照见自私的、算计的、控制欲与表现欲的,可是在这之外还有那个金色梦照得人眼睛生疼。突然觉得这才是佛相吧。佛相不是温吞吞的现世静好,而是舍身饲虎,是疼痛和血污与倾覆,是恐怖的地狱的意象。而在此之外,在此之上,还有某种金色的、灿烂的存在。怎么做到的?我开始怀疑这是一种能力。尔等非不为也,根本就是不能。

【更具象化的来说,这种佛相不是泥菩萨的满脸堆笑,而是会长在面对王时最后使出的百式观音之零之掌式。那大力无比、劈向一切的慈悲。】

一向觉得倾城之恋的反转非常惊人。倾城只为成全这对自私的恋人,哪个历史学家敢他妈的这么写?而这一记零之掌式更是让人难以置信。怎么做到的?如何面对、记录那全部的真实,各个层面的,各种意义的?历史还真是他妈完全不literal的一种art啊。

最近常常想起来的另一件事是,某位老师说,我最喜欢的一句诗是,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为什么已经忘了,但因此请允许我(再)说一句他大概会说的话:
唯仁者能爱人,能恶人。
真他妈的佛!相!仁!心!啊!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