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May 16, 2015

2014年听音记。

这一年最满意的事情,就是听到、看到和想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啊,确切地说,那一年。

Various Artists / World Music Network / 2006


还是要从年初的东非说起。当时困绕我的一个问题就是,他们都听什么歌。
当然大部分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都是第二条(见后)说到的那些东西。不过我认为我们至少应该具有这样的批判能力:中国人就该抱着古琴高山流水或者动辄来一个京剧选段吗?太东方了吧!(况且我并不会。)
所以还是要说感谢Lonely Planet。它有专门的章节来解决我这样强迫症的要求,而通过其中提供的线索找到的简介碟,大概就是这张最为合适。其中收入了坦桑尼亚各种具有特色的音乐。包括来自斯瓦西里海岸、具有鲜明阿拉伯风格的Taarab(意思是“having joy with music”);演奏Gogo族的ilimba(一种坦桑尼亚特有的拇指琴)乐器、受到总统大人(和世界音乐领域)赏识的传统艺人;六十年代风靡全国、受到刚果(扎伊尔)强烈影响的跳舞音乐muziki wa dansi(或者有人称之为非洲爵士或伦巴);以及90年代最具特色的斯瓦希里语说唱:Bongo Flava。看到Amazon上有人气急败坏地表示:爵士、说唱…这算是哪门子世界音乐啊?──没错啊,大部分世界音乐都是不够“世界”的那一部分不是吗?
同时附上最近十余年来最具坦桑尼亚特色的Bongo Flava的一张合集:Bongo Flava - Swahili Rap from Tanzania(Out Here Records / 2004;有部分试听)。虽然我对于说唱音乐并无太大兴趣都觉得这张碟很有趣。尤其其中的X Plastaz有成员是马萨伊人,声音极具辨识度,同时(大概因此)也是最被国际(?)乐坛瞩目的一只团队。

2 Nonesuch与所谓的“世界音乐”
但是(从来不怕食言而肥的)我还是愿意去找那些关于巫术、治疗与神秘仪式的音乐。虽然我可以不断的吐槽那些(其实可能和我一样的激动的)听众:
“音乐即治疗。‘震撼文明心灵’──文明你个大头鬼!”
而在各种猎奇的、无知到无耻的“打破刻板印象”的唱片中,nonesuch是我逐渐注意到的,真正可以找到各种有趣、并且能够在“世界”中找到新的意义和价值的音乐。在这个Label之下,逐渐也从“非洲”听到北非、阿拉伯半岛,东欧和东南亚。比如这一张:
Egypt, Youssou N'Dour, 2004



3 African Jazz 与六十年代
但是那些真是的他们日常听的音乐吗?从六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说唱音乐兴起之前,这一地区最流行,也最具影响力的音乐大概都要算所谓的African Jazz。比如刚果独立的时候一首Independent Chacha就曾经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奏响,乐手以纪实的方式记录这个伟大的时刻;(无论如何)至今仍然振奋人心。(以下这一段视频出现的是刚果金的首任总理卢蒙巴)



这一风格对于坦桑尼亚的影响,是Mbaraka Mwinshehe这样得到政府和人民欣赏的音乐家。我特别想要推荐的是这两张:
Franklin Boukaka – A Paris /Sonafric / 1999
非常好听的音乐和一个以被暗杀终结生命的人的政治史。(虽然很难找到至少可以听一下这首歌,请戳此处。)
以及,
Remmy Ongala & Orchestre Super Matimila/ RealWorld/ 1989


Dr. Remmy来自扎伊尔(刚果金)成名于坦桑尼亚,这张碟从标题到内容都好得要命。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你感到你对于Dr. Remmy似曾相识,那大概是在Natural Born Killer的原声碟里面!

4 Hope!
Analogue Productions / 2002/ Hugh Masekela


不过要说African Jazz,绝对不能绕过的就是南非。Hugh Masekela这张碟精彩纷呈,尤其最后一首Stimela,讲述着整个蒸汽机车与非洲殖民的历史:他们来自纳米比亚和马拉维,他们来自赞比亚和津巴布韦,他们来自安哥拉和莫桑比克,来自莱索托,来自博茨瓦纳,来自斯威士兰;蒸汽机车带着他们来到了约翰内斯堡的金矿。每次听这首歌都如同冷水浇背,是提神醒脑的必备佳品。

5 那些富于战斗性的Jazz
比如这些名字就可以 We Insist! Max Roach's Freedom Now Suite(Candid / 1988/ Max Roach),不过我特别欣赏的是这一张:
Full Frequency / 1997 / Watts Prophets


富于战斗性和戏剧感,十多首歌如同十几出短剧

6 Bob Marley
因为看了那部Marley的纪录片而重新认识了Bob Marley。特别推荐这张现场:
Live Forever: The Stanley Theatre, Pittsburgh PA September 23, 1980


以Natural Mystic开场真是太赞了,瞬间回到充满音乐、酒精还有我一直嚷嚷着要学会抽烟但是从来没学会的日子。回到雷鬼乐的源头,每一首歌都好到不能再好。
以及每一次听No woman no cry我都要赌咒发誓:如果有一天我嫁出去了婚礼上一定要放这首歌!

Fela Kuti & Afrika '70 / Original recording reissued / 2001


东非、北非、南非、西非…西非的音乐是什么?我会想到的除了Yoruba鼓之外大概就是Fela Kuti了。关于这位传奇人物也有一部纪录片,名字就燃爆了:Music is the Weapon. 音乐劲爆而富于想象力。

8 开始听ECM了…
因为一些偶然的机缘开始听ECM,其实我并不想,因为这看起来很像是个成年人。不过有些时候我能听到天马行空的想象,有时候能听到那边界附近的名相,所以也并不反对这件事。
比如这一张:
ECM/ Jan Garbarek / 1994





9 有趣的、尖锐的、恶狠狠的民谣们
不过对于日常的、持续的听力而言,还是爱民谣。这张頭脳警察1(Hayabusa Landings / 2002),述说着日本赤军与七十年代左翼运动的故事,质朴,优美,有力,就算听不懂日语,都值得推荐。革命者的音乐果然不一般。


同时,今年到鸟岛以后听的几个现场都是民谣,每一个都让我手舞足蹈:
「三两落叶满耳秋」 小河厦门音画游,2015年10月2日,不愿去艺文空间
野孩子乐队“树生长的声音”全国剧场巡演,2014年12月26日,闽南大戏院
张玮玮与郭龙“白银饭店”冬季巡演,2014年12月28日,Real Live(后来改到梦旅人)
尤其是野孩子乐队,从2006年就开始热爱,却是第一次在现场看张佺唱歌,实在可算是去年最开心的事之一了。而张玮玮在梦旅人那首让本地人笑掉大牙的闽南语歌曲《鼓声若响》,却成为了我一年来唯一一次“融入当地文化”!

Self-Released / 2014/ My Little Airport



my little airport 2014年新专辑《适婚的年龄》
描述到了适婚年龄,因没能力结婚
而过着各种自由奔放拈花惹草生活的人

这个简介本身就足够说明问题。其中既有“美丽新香港”这样的时事歌曲,也有“给亲戚看见我一个人食吉野家”这样的贴切感人之作。──说真的,即使是在一个“没有亲戚会看见我食吉野家”的城市,我都更宁愿打包回家自己看着自己吃。话说,“阿叔今年四十岁”;而我离四十岁还有好几年呢。那时候的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总之都不要鄙视自己才好啊!

“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已经45岁了,而9年过去之后,我现在也已经33岁,几乎无法理解自己曾经只有24岁这件事。”──这篇故事还要推荐一次。每天都有人决心投入生活,但愿我不在此列。

(挑出了其中一些歌曲做成精选,试听请戳此处。)



Saturday, May 2, 2015

游猎记之一:Ngorongoro

当我独自停留在埃塞俄比亚的Addis Ababa机场等着转机的时候,我大概绝对没有想到,关于这段旅程我会写了一年,也不过写出来这几篇。

我拿着从上一段飞行的旅伴那里讨来的笔,包里塞着肯尼亚的酒店中的便签纸,只觉得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一口气写下了大概二十个题目。每一天、每个感受、每个念头,都无比重要;还有很多不确定、不知道的东西要慢慢地填充呢。一时间几乎忘记了时差、时间,和旅途的劳累。

(大部分时候突然有了念头“要写这篇文章”的感受,大概与之相类;而后果也每每不过如此。呜呼哀哉!)

直到拖延症的自己把这个过程拖得无比漫长,直到生活的各种事务、情绪逐渐把旧有的东西冲散,开始有更多想看、想写、想了解的东西;甚至有了更多不写的理由。──没错,能有“不写”的权力,是一种难得的福气。我欠乞力马扎罗山一次登顶,我热爱有积雪的大山。但当我终于硬撑着尽量维持着那种激动与热情,写完了登山记之后,我突然发现,我不需要硬撑了。

没错,就算是大部分人对于东非的认识就是草原与动物迁徙,我仍然从一开始就表示对于看动物没兴趣。不是对于火烈鸟、狮子、犀牛、斑马不感兴趣,就是──他们怎么能够这么毫无羞耻感的围观别的生物呢?这种兴致勃勃到底从何而来?

(后来我才发现,Why looking at animals真的是一个问题,而且跟大部分问题一样,它也是一个很年轻、不会比资本主义更年轻的问题。真正厉害的大师,就是这么能够问出人民群众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的问题!请参见John Berger,About Looking

所以,动物不重要!请允许我再次重复这个观点。在整个Safari中及以后,我都与那些装备精良(这四个字从来都和我无缘,我唯一携带的装备大概就是18-200mm的变焦镜头!)的游客格格不入。回过头来想,坐在越野车里面跑这么一趟我就亲近自然回归大地了吗?别扯了!──不不不,观点不重要。接下来的旅行中,请尽量抛开观点,你根本不知道你的一个感叹词中到底背负着多少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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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gorongoro,或者说Ngorongoro Conservative Area,是一大块保护区,似乎也是坦桑尼亚境内唯一的保护区。与National Park不同;所谓的国家公园是没有人的,这是来自美国的传统,而美国西部的国家公园我们如何来看呢?──Again,又有人帮你看过了。有一部叫做"无人之地"(其官方网站已经崩溃)的电影,就从美国的第一个国家公园讲到了坦桑尼亚。总而言之,这里,在NCA这里是有人的,不仅有人,还有人专门给你去看、去参观、去感受他们的文化。──如果说观看动物都那么奇怪,对于人类的观看又该怎么说呢?


所以我只是远远地看着马萨伊人,穿着红色长袍的,每一个成年人都要杀掉一头狮子的战士。海明威说,他们都那么高高瘦瘦,看起来高贵又勇敢。我远远地看着,看着一些小孩向我们挥手,看着一些牧人沉默地背对着大路,看着一些游客在马萨伊人的村子里,他们在看更多穿着各色Shuka的马萨伊人的表演──文化!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无法拒绝第一眼看到Ngorongoro的冲击。穿过公路,市集,经过了复杂的缴费程序(虽然并不需要我们自己操作),当我们坐在颠簸的车上懒懒地问着向导我们到底应该期待什么呢,直到登上观景台的前一秒我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奇妙的景观。至今我都觉得只有一个与性行为相关的转音感叹词才能表达这种心情:

我靠!





整个火山口突然在眼前呈现,宽广、美丽,而有边界(别忘了曾子说乐而知归)。一团白云松松的覆盖在上面,草原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湖泊在闪亮。这完全就是梦幻一般的美景。如果在考虑到栖身其中种类繁多的生物,我只能用一个土土的比喻:

这完全就是聚宝盆啊!

我们看到几只小山猪在山坡上闲逛着,而离他们不远处则有几只母狮。我心里嘀咕着:这么近他们就不害怕吗?不久一只母狮开始若无其事的移动,慢慢靠近这些小山猪;然后突然发力,小山猪们落荒而逃,其中一只甚至晕头转向的绕到了大路上的越野车前方。但这场捕猎很快就结束了:狮子叼着一只最瘦小的小山猪,又慢慢踱回到山坡上,还以难以描述的表情看了游客们方向一会儿。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我们下到盆底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说它是聚宝盆了吗?

Safari,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在越野车里,驰骋在草原之上。有经验的向导知道应该去哪里,可以看到什么动物。你需要的是一颗好奇的心,一个不怕日晒和颠簸的体格(我看到不少小朋友在车里睡得像只死猪,我真为他们花的钱感到不值),以及一个足够好的镜头或者望远镜。否则──我拍下了无数模糊的小瞪羚,小斑马,角马,以及草原上散落着的非洲百合花。最后这一条真的让我后悔得要死。至于我心心念念的火烈鸟,由于他们生活在湖泊,远离车行道,我的最长焦段再做了裁剪也只能看到远远处那令人心醉的粉红色条纹。

而这一长排越野车和游客在看的,就是两只犀牛。恋爱的犀牛。




另外一张恋爱中的动物则是这一对狮子。它们面对面的躺卧在夕阳的光辉之中,导游轻轻地告诉我们:They just made a baby。 同行的人大笑:Oh,just had sex。
多么无礼的人类啊!


Ngorongoro的营地在山坡上,一棵大树之下。有固定的厨房、餐厅、浴室和卫生间。晚上看到有荷枪实弹的警卫在营地转悠。这并非杞人忧天。我们离开后不久就有人拍到了一头大象跑到营地水库的视频。总之,Ngorongoro是一个用多少形容词也无法描述的奇迹,从营地到露天厕所,全部都是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