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une 7, 2019

此路不通冰川。

【纯属虚构,请勿效仿。】

“此路不通——冰川……”

我念出墙上的字。我们正在去往冰川的路上;一户无人居住的房屋上刷着这么几个大字。

Delay哈哈大笑:“这个肯定是那个叫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是一个冬天的下午,我们在普普错边消磨了太多时间,回程似乎无处可去。于是扎西心血来潮地提议“先去冰川探探路”。距离我们最后一次问路(能看到人问路)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我们离开大路(一条乡道)也似乎很长时间。辨认着路上的车辙,我已经有点焦虑了。

离开了“此路不通”,车辙通向了一条小河。冬天河水结冰溢出,附近的草地也都冻住,看不太出来水深。

Delay和扎西下车查看良久,决定涉水而过。

咯咯吱吱地过河以后进入了高山草甸地区,路过了几家牧人的房屋应该也都是季节性居住;有家人很像是离开不久的样子。总之我们继续艰难地辨认车辙,一路上都没有人,倒是有一群白屁股羊好奇地注视了我们一会儿,以及后来似乎有一只狐狸从视野的边缘一掠而过。

视野逐渐开阔,只是仍然看不到任何明显的道路。Delay大手一挥:我们向着雪山的方向走总没错吧!雪山可比车辙好认多了。于是我们翻过一个山梁,又一个山梁。一条河横在面前。

这真的是一条河。由于离雪山很近,河水泛滥得很宽;与刚才那条小河——溪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Delay仍然自信满满:我可是那曲长大的;这样的路见多了。趁他勘查地形时我打开app看了一下,海拔5500。

第二次涉河。冰面确实很厚,但在车体的压迫之下仍然间或发出尖锐的声音。冰面很滑,Delay小心翼翼地稳住方向。快到河岸的时候,冰面明显变薄;噼里啪啦地碎冰声此起彼伏。河岸边有不少块头不小的砾石,要安全上岸也并非容易的事。想到等下还有极大的可能需要原路返回,头略大。

一河之隔,地貌已经由草地变成了满地碎石。原来还能勉强称得上有路,现在连车辙都几乎看不清。我甚至怀疑那是几天前另一辆迷路的车。不过雪山真的很近了,好像就在一个山头之后。

只是等爬上这个山头,我们才发现,雪山和我们还隔着另一个山梁。

上山的路全是尖锐的石头,不仅颠簸,对车胎的磨损也令人担心。但Delay的烦恼却是另外一个:

“费劲爬了这么半天,才到五千六!”

扎西也叫嚷着:“再爬一个山,到六千去!”

如果说有什么比一个固执的男人更麻烦的,那就是两个固执的男人;而且他们两个感情还很好。

终于在日落前的几分钟我们爬上了第二个山头。虽然Delay嘀咕着“只有五千八啊”,两个人还是喜气洋洋地跳下车来自拍留影。车外温度很低,风呼呼地刮得我脸疼。扎西还没心没肺地让我在车前帮他们合影。

我没好气地大叫:天都要黑了!你们都在车头不许动,我去后面尿尿。然后我们赶快下山。

Delay和扎西都一副吓坏了的表情。

果然,下山的时候我们很快就偏离了原有的车辙,但还好仍然到达了冰河,并且再次成功过河。在冰面上看着微弱的夕阳,天空有一种奇妙的淡紫色。荒漠一片祥和。

但天很快就黑了。

仅凭着车灯很难判断路上的痕迹,遑论本来就杂乱的车辙。我们开始还要争论一下到底哪里是我们来时的车辙,但很快就意识到大概要完全原路返回变得很困难,而不得不以方位为准。更重要的是另一个危险悄然而至:下雪了。

5000米海拔的地方,雪说下就下,并且伴着狂风,一下子就让能见度降低到五米,或者还不到。大家都略带忧虑的闭上了嘴。只有掌舵的Delay边打方向盘边嘀咕着:好像不太对。

当然不太对!我们似乎是到了一个不大的冰湖上;而不像我们曾经走过的任何地方。由于温度持续下降,冰倒是冻得越来越厚,但冰面却似乎更加光滑,风雪也让车身的稳定变得困难。大约有五秒的时间,我感到整个车已经被风吹得在湖边滑动了起来;不禁毛骨悚然。事后我采访Delay:你觉得哪里是最危险的?就是连你都觉得危险的时候。

Dylan想了想说,大概就是在冰上遇到风雪的时候。如果我们不能控制住车,被风刮倒湖边,再被土埂绊住,就会有翻车的危险。

翻车?——还好我那时候不知道。

还好Delay很快稳住、上岸,也还好这阵风雪很快过去。但这时候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我们已经彻底的,彻底的迷路了。普普错在哪里?雪山在哪里?这是在第几座山和第几条河之间的地方?已经毫无头绪。这是一片大草原,完全看不出来哪里有路的样子。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GPS。(因为根本没打算off-road)但草原,草原的难度超过了我的想象。冬天的、高海拔地区的草原不是想象中的绿色的海洋。残留的枯草之下,土被冻得硬邦邦的,且极度凹凸;忽略了某一条埂就可能让车拖底。更何况我们只有半箱油。

Delay和扎西开始了争执:扎西主张我们就地停下,反正车上都有睡袋,等天亮以后辨认清楚方向再出去;Delay则认为雪已经停了,在荒野中过夜不是什么好主意——毕竟,他补充,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就这么睡一夜,腰可受不了。

作为唯一一个不会开车的人,我并无主张。如果有,那就是,永远不要在紧张的时候表现出来紧张。以及,永远不要和开车的人发生争执。但是——

“Delay你是在往南走欸……”

按照我的理解,我们从县城出发,沿着国道一路向北,向西到了普普错,再南下上了这条该死的此路不通。那么要回去,自然应该向北回到普普错再上国道,万无一失。无意间看到控制台的指南针,才发现Delay一直是在往南或者西南方向前进。一时间我的心简直是牦牛乱撞:半箱油再加上这不知道多少时间的南辕北辙,脑子里已经开始出现雪地里徒步求救的场面。但还是要压着声音以冷静温柔的语调说出来。

Delay倒是若无其事:“啊你怎么看出来的?”——原来他竟然不认识指南针。“县城不是应该在西南边吗?以前搞地质勘查的时候有经验;三点一线……”

话倒是没错。但在没有路的地方off-road回县城又谈何容易。不过,反正都是迷路,来的路上也并无人家。一直向南,或许能撞上一个村庄也不错。更关键的还是那条原则,永远不要和开车的人发生争执。不知道扎西此时心情如何,总之他也保持闭嘴。于是黑暗中只有Delay念念有词,“不对,刚才是从左边绕过去的。——W是什么?”

“西!”

就这么野蛮地强行过境,我们居然又翻了一座山。Off-road的颠簸程度绝对超过想象,而黑暗中山坡的坡度也是令人胆寒的陡峭。不知道过了多久,路面总算出现了隐约的车辙;有车辙就意味着有人烟。这时我关于徒步求救的脑内剧场才算消停。车辙逐渐密集,我们总算走上了一条“路”。但那是一条什么鬼的土路啊,陡峭、狭窄的下坡,曲曲折折,颇有怒江九十九道拐的微缩气质。还好这是霸道,不是陆巡,否者路宽严重不足;也还好这是深夜,连个鬼都没有,否则就算是自行车大概也很难错车。但是深夜里仍然有动物的动静,而如果这时候真的有什么东西出现一定会吓死我。

这个下坡还真长。逐渐能看出来的河谷景观,但或许因为是冬天,也并没有听到水声。沿着河谷走一段看到了疏疏落落的灯光。居然真的是一个村子。

但太晚了,我只能借着灯光记下了村子的名称。——多亏了每家每户门口的门牌。后来在边防派出所看到了一张大比例尺的地图,我隐约找到了这个村子的名字,居然已经相当靠近边境。真的吗?我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辨别,就被小战士赶出去了:赶快走,不准拍照!

村村通的政策就是好。进了村子,沿着最宽那条水泥路,我们总算回到了久违的国道。出去不久就是一个寺庙,居然灯火通明,令人感激涕零。换上扎西,有惊无险地开回县城;大家约好第二天十一点再碰头,好好睡一觉。

后来再路过那座寺庙,也都寂寂无明,不知道那天晚上是否什么节日。Delay笑言:佛祖保佑。也感谢丰田之神的保佑,半箱油这一路跑来,也居然没有拖底,没有破胎。而第二天路过一个工地胎就被扎破了,换上备胎后我们终究还是放弃了冰川。

再后来再见面,Delay经历了一次心脏手术,扎西离婚了,我换了工作;有关部门劝告旅行者不要贸然自行穿越。但冰川有什么变化就不知道了。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